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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五十九章:交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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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新年將近,大雪紛飛,街道上閑逛的人煙漸漸稀少了,許多人開始回鄉,而到了歲末又都是最忙碌的時候,皇上的病情已經越來越惡化,到了十二月中的時候,已是連續幾次昏厥,口幾乎不能言了。

現在在宮裏頭,不只是太醫院要輪流當值,便是內閣也必須派個人去輪替伺候,皇上若是要說什麽,有什麽吩咐都要隨時記錄存檔,以備不時之需。

柳乘風也已經進宮三天,每日清早進去,到了宮門要落鑰才怏怏而回。

現在所有人都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,唯獨不接受的便是張皇後,張皇後顯得越來越陰郁,時而出神發呆,連和人說話都會突然戛然而止,隨即一動不動。

因此太康公主不得不入住坤寧宮,與張皇後朝夕相伴在一起,所有人都怕有個閃失。

就在昨日,張皇後突然請了許多道士入宮,這事兒內閣有反對的意思,還是柳乘風親自去了內閣斡旋,才把事情壓下。

其實大家都知道,張皇後請術士,並非是對這什麽長生之術,又或對那所謂的妖術感什麽興趣,無非是尋個慰藉而已。

內閣雖然不快,卻也無可奈何。

十二月十六。

東宮那邊已經忙活開了,聖旨傳來,請太子殿下立即去正心殿,朱厚照昨夜陪著張皇後一直在為皇上祈福,所以起的較遲,此時被人喚醒,聽到正心殿有急傳去正心殿,整個人的臉色頓時煞白起來,呆呆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口。

太監們立即給他洗簌更衣,幾個伴伴不敢表露出絲毫的喜悅,一個個低著頭一副難受的樣子,隨即便送朱厚照離開東宮,而來接朱厚照的乃是秉筆太監蕭敬,蕭敬微顫顫的看了朱厚照一眼,雙膝跪倒,道:“殿下。”

朱厚照什麽也沒有說,默默無言。

蕭敬站起來,便領著朱厚照直接往正心殿去,到了正心殿,這裏已經有不少大臣在候命了。

楚王柳乘風,內閣大學士劉健、李東陽、謝遷,兵部尚書劉大夏,吏部尚書馬文升,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皇親都在正心殿的正殿裏跪著。

所有人都顯得很是沮喪,便是連劉健和謝遷二人都是滿眼的淚花閃爍,低垂著頭默不作聲。

朱厚照心裏七上八下,經過了正殿穿過一個耳房便是寢殿,那厚實的氈布將正殿與寢殿隔開,裏頭的太監聽到了動靜,掀開了簾子請朱厚照進去,朱厚照快步跟上去,寢殿裏除了幾個太監和禦醫之外,便只剩下病榻上的皇上和張皇後以及太康公主了。

張皇後這時候居然還能鎮定,只是頭上的雲鬢有些松散,以至於有幾絲亂發斜在額頭也顧不得去梳攏,她擡眼看了朱厚照一眼,立即從榻上站起來,把最靠近病榻的位置留給朱厚照。

至於太康公主,已是眼眶通紅,貝齒死咬著唇,唇上已清晰可見到牙印的痕跡,她便是再胡鬧,也知道這個時候絕不是自己宣洩的時候。

此時此刻,朱佑樘的精神居然好轉了許多,許是回光返照的緣故,那蒼白的臉色居然都染了一曾紅潤,他張開眼,看到了來的太子,隨即不由笑了。

從前他看到朱厚照的時候,只是覺得他是個孩子,滿是慈愛。

可是現在,在朱佑樘的眼中朱厚照的形象大不相同,這個人是朕血脈的延續,朕行將就木,可是只要厚照還在,那麽祖宗的宗廟才能永存萬世之遠,自己依然活著,自己的血液依然還在流淌,朱佑樘看到,朱厚照就是十幾年前的自己,自己那時候,也是在這裏,也是在這裏悲傷的不能克制……

世事就是這麽奇妙,這便是傳承,朱佑樘的血液裏流淌著先帝的血脈,現在這血脈又流淌在朱厚照身上,朱佑樘傳承的是先帝的基業,可是接下來在同樣一個地方,同樣的場景裏,朱佑樘終於要卸下這個擔子了。

傳承是多麽奇妙的東西,正是因為傳承,人才得以不畏死亡,因為有人接受你的一切,而這個人將會取代你繼續存活於世。

“來……來了好,都來了,一家四口聚在一起,朕……朕很高興。”

朱佑樘勉強說道。

“來,厚照,到朕身邊來說話,方才朕和你的母後,和太康公主說了些話,可是現在,朕也有些話要和你說。”

朱厚照垂淚,道:“兒臣在聽呢,在聽呢。”

朱佑樘微微一笑,微顫顫的伸出手去摸朱厚照的頭,可惜手不能及,朱厚照見狀,連忙把頭納入朱佑樘的懷裏,朱佑樘斷斷續續地道:“朕……朕只怕要走了,朕這一生,並無遺憾,朕貴為天子,又有你母後朝夕為伴,生了你們這一子一女,朕看著你們長大,朕看著你們成人,朕……朕很高興……”

朱厚照哽咽不能言,淚水把朱佑樘的胸襟都沾濕了。

朱佑樘喘了幾口粗氣,繼續道:“朕走了之後,喪事一切從簡,不要糜費人力,也不要驚動天下,你是太子,異日登基之後,朕不求你做什麽聖君,不要學朕,不要像朕一樣整日勞碌,要節制有度,該做的事要去做,可是一些不必做的,去交給別人,朕只求你能守成,這便足夠了。”

“兒……兒臣知道了。”

朱佑樘又笑,道:“為政之道,在於一個穩字,做任何事都不要操之過急,先徐徐圖之,你越是急,最後越是背道而馳,記住朕的話。”

朱厚照垂淚點頭。

朱佑樘又道:“朕托付的幾個大臣,劉瑾為人穩重,理政滴水不漏,謝遷能言善辯,李東陽韜略過人,這三人,你都可以倚仗,若是不懂的地方,盡可以去問他們。秉筆太監蕭敬,也是宮中老人,歷經數朝,如今雖然老邁,可是對朕忠心耿耿,宮中不決之事,可以召他來問話。”

朱佑樘深吸一口氣,繼續道:“成國公朱輔,其祖乃是靖難之臣,功勳甚大,他是我大明朝的棟梁,又久在南京,有他在,江南必能平安無事,你要好好善待他。”

朱佑樘語氣變得凝重起來:“朕原本還想留柳乘風在你身邊,可是現在卻也是無可奈何了,柳乘風和宮裏是一條心,他這些年處處都為宮裏著想,又是你的姐夫,本來朕是想,打虎親兄弟,上陣父子兵,待朕一走,這世上除了你的母後,就剩下你的姐姐和這姐夫了,可是他們也即將就藩,再留在京師只怕也是不妥,可是若是朝中出了什麽大事,定要求教於他,他雖然年輕,可是為人機警,有他在,朕就沒什麽擔心的了。”

朱厚照道:“柳師傅也說,若是遇到什麽事,他便是舍了性命也會來幫助我的。”

朱佑樘欣慰地點頭:“這才是兄弟,他幫你,你幫他,他楚國地域狹小,雖然稱王,定也有許多不便之處,你要多給他些便利,若是朝中有人攻訐他,你不要受人蠱惑,不要相信,知道了嗎?”

朱佑樘親眷不多,尤其是近親更是少得可憐,雖然有個兄弟在安陸做藩王,可是幾乎沒有多少接觸,所以對於親情格外看重,他一番囑咐,朱厚照自然只有點頭的份。

朱佑樘又繼續道:“現在天下經商做生意的人多了,大臣們心懷不滿,認為這是亂政,朕一走,到時定有人攻訐,你記著,商賈有私心,大臣也有私心,天下人沒有不懷私心之人,你不能偏聽偏信,要不偏不倚。好了,該說的也說了,朕說的這些話,你記著就是,去,把大臣們叫進來。”

朱厚照還要嗚咽,朱佑樘擡頭看了他一眼,正色道:“不要做這女兒姿態,大臣們要進來了,不要讓他們看到你這哭哭啼啼的樣子。”

朱佑樘勉強忍住嗚咽,擦幹了眼淚,站到了一邊去。

已經有太監領著一幹大臣進來,眾人臉色凝重的進了寢殿,隨即一齊拜倒,口稱道:“吾皇萬歲。”

朱佑樘默不作聲,沈默了良久才道:“都起來吧,所有人都賜坐,今日喚你們來是有些事要交代,大家不要拘謹。”

太監們給大家紛紛搬了座椅,眾人依次坐下,劉健沈痛的道:“陛下身體可覺得好些了嗎?”

朱佑樘笑道:“好,好得很,昨個兒的時候,朕還覺得挺不過去,可是現在不還是好好的嗎?連身上的病痛都減輕了許多,所以朕才趁著這個機會,來給你們交代一些事,朕為政多年,雖不見太多成效,卻也還算對得起祖宗社稷,這幾年也幸賴諸位齊心協力,才總算沒有出什麽大亂子,治大國難啊,尤其是內閣那邊,總有忙不完的事,總有處置不完的問題,可是就算如此,諸位與朕都挺了過來,這既賴祖宗之靈,也賴大家勤懇用命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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